祭奠他们，我除了悲伤却是茫然

今日，我理发，沐浴，整齐穿上白大褂，为你们祭奠。牌位上写的是：“过劳而死的医生和护士”。

置一碗白米饭于你们的灵前。现在你们终于可以慢慢咀嚼，再不必急着把饭吞咽下去。知道你们自从医以来，就极少有细嚼慢咽去体会那所谓饭香的机会。从来都是匆匆把饭倒进肚里，然后赶着去做那些无穷无尽的医疗事情。在单位里吃饭，心里着急的要么是还有几份病历得赶紧完成，要么就是惦记有病人需要观察处理，或是接下来的那台手术；在家里吃饭，则是想着等下还需要查找哪些资料，修改论文的哪几处。现在，终于可以慢下来了，再没那些病历那些急诊那些论文能影响你们安静地吃饭了吧。

置两碟小菜于你们的灵前。虽然不是什么山珍海味，也不是什么玉盘珍馐，但知道你们更需要享受的是宁静的就餐环境。你们以前绝不缺各种高档次的饭局，只不过大都不会去赴宴，因为紧张的工作节奏让医生根本不舍得把时间浪费在饭局上。好吧，现在，你们已经没有了那些紧迫感了吧，就放松着慢慢吃吧。

置一杯水酒于你们的灵前。这是红葡萄酒，在医学中公认相对有益健康的酒类。以前你们几乎很少喝酒——想到席散后还需夜查资料，想到次日还需去做数台手术，想到明天还有排着长队候诊的病人……谁还有心思疏狂大醉呢。而今天，终于不必再考虑明天的手术明天的门诊了，那就开怀畅饮吧。

置两杯清茶于你们的灵前。茶本可清心，可惜却清解不了医者的心。医者的心非因自扰，非因他扰，是为大众疾苦所扰，又如何能够静得下心来慢慢品茶呢。如今你们在身心疲惫的极点终于舍生而去，可有不甘与怨恨？佛说生亦何欢死亦何忧，且饮了这清茶，抛弃那些社会的恶意攻击，民众的苛求，制度的漠视，甚至领导的出卖等等一直深深打击着医者救死扶伤信念的不公对待，我自问心心自安，一身清白见医圣。

现在，燃香，默祷。烟雾袅袅，却恰似国内医护的迷茫。我们自学医之日起，便是不断地坚定着希坡克拉底誓言以及大医精诚的信念，直至踏入临床。从医以来，即便长期的超长的工作时间，超负荷的工作压力，超低微的工资收入，却从未影响救死扶伤的心。然而，为什么却换不来社会的尊重，得不到患者的理解，盼不到减压的一天？

你们以无比坚定的信念，累垮了自己，却救人无数，现在必定是在明媚的天堂与天使们谈笑游戏吧。天堂虽然没有苦痛与不公，但凡间尘世，你们的亲人还惦记着你们，你们救治过的感恩的患者还念叨着你们。想想，除了救死扶伤，家庭、亲友还有自己的健康，也是医护应该时时重温的牵挂啊。

昨夜夜班，所以今天得以有空来和你们说这么多话。但一想起还有论文没有写完，还需要准备明天的三台手术，我也无法再多呆片刻了。我忧虑的是，当下的医疗政策和社会环境下，将会有更多的医生护士过劳，然后死去，加入这个牌位后面。以后，除了你们的亲人，不知谁还会来祭奠你们。

我回去了，继续那些人山人海的门诊，接台的手术，不得不写的论文，继续夜以继日的加班，继续面对那些面色不善可能随时打骂的病患，继续你们生前为之付出生命的医疗事业。你们，且安息吧。

作者：黄献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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